吾人于东西之文明,发见一绝异之特质,即动的与静的而已矣。东方文明之特质,全为静的;西方文明之特质,全为动的。文明与生活,盖相为因果者。惟其有动的文明,所以有动的生活;惟其有静的生活,所以有静的文明。故东方之生活为静的生活,西方之生活为动的生活。
以何因缘,东西之文明之生活,各驰一端,适相反对?此其故固甚复杂,而其最要之点,则在东西民族之祖先,其生活之依据不同。东方之生计以农业为主,西方之生计以商业为主。惟其务农,故利于固定;惟其营商,故利于流通。惟其固定居处之久也,故血统日繁,而庞大之家族主义于以盛行;惟其流通转徒之远也,故族系日分,而简单之个人主义于以建立。又固定则女多于男,渐演而有一夫多妻之风;流转则男多于女,渐演而有尊重妇人之习。于是著于政治,一则趋于专制,一则倾于自由;显于社会,一则重乎阶级,一则贵乎平等。乃至饮食、居处、车马、衣服,无不具动静二种之采色。譬彼泉源浊,则万流皆浊,清则万流皆清。文明之于一切生活,亦犹是耳。
百年以还,西方之动的生活,挟其风驰云卷之势力,以侵入东方静的生活之范围,而沈沈大陆之酣梦为之惊破。盖以劳遇逸,以动临静,无在不呈披靡之观,无往不有摧拉之势。于是始悟以逸待劳之失策,以静制动之非计,乃谋变法维新,不惜弃其从来之一切静的生活,取彼西洋之一切动的生活,去其从来之一切静的文明,迎彼西洋之一切动的文明。顾宇宙间之质力,稍一凝静,惰性即从之而生。矧以数千万年惯习自然之静的生活,而欲革除之于一旦,此为必不可能之事,于是矛盾之生活现象,乃随处而皆是。即如吾人于日常生活所肩之负担,无论其为空间的、时间的、精神的、物质的,均有气竭声嘶日不暇给之势。吾尝求其故,而知西洋人之生活,以动为原则,以静为例外,故其应动的生活而能绰有余裕;吾人之生活,以静为原则,以动为例外,故其应动的生活而觉应接不暇。盖以动为原则者,于不知不识之中皆动,皆所以顺其生活者也。而以静为原则者,于不知不识之中皆静,皆所以反其生活者也。以今日动的文明之发达,动的生活之烦累,而吾人乃日在矛盾生活之中,以反其道而行之,乌在其有济乎?乌在其能胜乎?
吾人认定于今日动的世界之中,非创造一种动的生活,不足以自存。吾人又认定于静的文明之上,而欲创造一种动的生活,非依绝大之努力不足以有成。故甚希望吾沈毅有为坚忍不挠之青年,出而肩此钜任。俾我国家由静的国家变而为动的国家,我民族由静的民族变而为动的民族,我之文明由静的文明变而为动的文明,我之生活由静的生活变而为动的生活;勿令动的国家、动的民族、动的文明、动的生活,为白皙人种所专有;以应兹世变,当此潮流。若而青年,方为动的青年而非静的青年,方为活泼泼地之青年,而非奄奄待死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