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伯:教育家、复旦大学创始人
我的幼年
我的祖籍原来是丹阳,而我自己却生在镇江。兄弟五人,夭者二而存者三。余居次,后来做《马氏文通》名“建忠”的,是我的老三。父亲年十四岁时便孱弱多病,因研究医学,廿七岁身体重新健康起来,遂在镇江行医。他的心非常慈善,对於贫穷人家,一律送诊,分文不取。遇有害疮疥痈疽等症的,亲手替他们洗涤,敷药,包扎,我小时看见了便恶心,他却处之怡然,一点也不怕龌龊,其惜老怜贫如此!
我八岁在家塾里正式读书,到了十一岁时,独自一人从镇江跑到上海来。我走的时候,父亲母亲都不晓得,自己积得几块钱盘川,搭了内河民船,遂离开我那可爱的第二故乡(镇江)。现在从镇江到上海,若是坐火车,顶多不过四五个钟头,趁大轮也不过一天的工夫,但是我那时坐民船却整整走了十天。
到了上海之后,因为友人介绍,我遂到徐家汇这里来,进了法国人的天主教会所办的学校。当时这个学校只有四十个学生。我在同学中间,天资还不算坏,晁教习很喜欢我,他教我各种自然科学。我非常有兴趣,而我对於数学更特别欢喜。到了我的自然科学有了一点基础时,他又教我致知学即世俗所谓哲学(从古代哲学到现代哲学),我这时已二十岁了。然而当我十四岁时,已在学校任助教的职务,一面当学生,一面做先生。因为我的国文比较有点根底,本校各班的国文、经学,都是我教。这其间我却得了不少的教训和经验,“教然后知困”,於是我的学业,自己觉得比从前更有进步,更加切实。
到了二十三四岁时,我开始学习天文学,并且一方面研究西洋的数学,一面研究中国的数学,如开方、勾股,等等。初学时甚为艰苦,中国算术中的开方中有所谓“赤方”、“王方”,当时我简直莫明其妙,后来不知道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这种算法,始得到理解。我得到会通中西数理的枢纽,心中异常快乐,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我研究数学,几乎发了狂,夜间睡觉的时候,仰视帐顶上,都隐隐约约,闪闪灼灼地出现了许多数目字,梦中也发现四处都是数目字,於是我始悟韩昌黎所谓“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的意境,实为笃学之士的甘苦之言!
后来我又读了四年神学,神学在教会学校中是最高的学问,又学了一年为神学而做辩护与宣教的研究,经过考试之后,我得了神学博士学位。但是我虽研究神学,却没有放弃我的数理的工夫。我遇到对於数学有创获时,都笔之於简册,后来竟积有一百二十多卷,余命名曰《度数大全》。惟在少年时代一往直前,不知道爱惜和保存以前辛苦所得的成绩,公之於世,遂令其散佚无存,到今儿想来,实有点可惜!
一九三五,十,一五。
本文来源:《马相伯集》,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摘要:当我十四岁时,已在学校任助教的职务,一面当学生,一面做先生。因为我的国文比较有点根底,本校各班的国文、经学,都是我教。这其间我却得了不少的教训和经验,“教然后知困”,於是我的学业,自己觉得比从前更有进步,更加切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