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京的雾
最近两年,几乎天天打喷嚏。我怀疑这和北京空气污染有关,因为据有关方面报告,北京PM2.5指数很少低于200的,最高竟达500。空气污染严重到肉眼可见,白天以及傍晚,北京几乎成了雾都,当然:不是水汽的雾,是雾霾的雾。雾霾更准确地叫灰霾。
与雾都有关的最有名的文学作品该是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当然,小说的主题与雾都的雾无关,而是与当时伦敦下层人的生活有关。所谓雾都,指伦敦经常为大雾所笼罩。我年轻时无知,以为以英国阴沉的天气,伦敦的雾就是寻常的雾,后来才知道伦敦的雾其实是空气污染,很类似现在北京的灰霾。不过我不确定狄更斯时期伦敦是不是已经成为雾都,也许还没有。狄更斯小说的英文名也没有“雾都”两个字,原名直译就是《奥利弗历险记》。据说20世纪伦敦多数人用煤作为燃料,没有风时灰霾聚集不散,导致蔚为奇观的雾都,英国人称这种景象为伦敦之雾,或干脆叫“大烟”。伦敦成为雾都,也和这个城市在1831年至1925年之间是世界第一大都市有关。1952年12月,伦敦一场持续四天的灰霾在以后数周导致4000人早亡,10万人生病。最近的研究估计至少有12000人早亡。这个事件直接导致1956年空气清洁法出台,时至今日,伦敦已不复雾都奇观。
时间到了21世纪,2004年,当时地球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是乌兰巴托,原因是这个城市很冷,市民以烧煤和木材取暖,那时PM2.5达到近300。这个数字,我们今天在北京常看到,我们甚至还常看到400以上的数字。所以,住在北京的人觉得北京是雾都一点也不奇怪。
美国名诗人卡尔·桑德堡继承了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自由体诗风格,同时是一位意象派诗人,他有首短诗《雾》,蓝蓝的翻译如下:
蹑着细柔的脚步
雾,来了
它坐下,静静俯瞰
港口和城市
踞蹲片刻,又
起身悄悄离去
原文中的猫隐含在她的翻译中。老实说,我的鼻子不停地告诉我,北京的雾没有猫那么可爱。
二、 爱因斯坦放出的精灵
通常,我们将通过天文学的常规手段观测到的物质称为发光物质,或者重子物质。这些物质当然不一定要发光,例如低温气体,发出的也许只是微波;也不一定是重子(质子和中子),例如电子,但我们通常这么称呼参与电和磁过程的物质。
宇宙中的发光物质居然只占5%不到,这在1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其余的是什么?如果我们不求甚解,一句话可以概括,就是暗组分。如果我们想了解得稍稍多些,这些暗组分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一种叫暗物质,一种叫暗能量。
爱因斯坦相对论告诉我们,物质就是能量,能量就是物质,为什么这里我们要将暗物质和暗能量分开?原因是虽然暗物质也是能量,暗能量也是能量,但它们的物理特征完全不一样。暗物质在天文学中的表现行为很像普通的物质,例如它们通过万有引力互相吸引,也与普通物质之间有万有引力,更加“人性化”。可以这么说,有物质的地方就有暗物质。
暗能量则不同,它们不特别亲和物质和暗物质,在宇宙间均匀地分布着,哪里有空间,哪里就有暗能量。并且,暗能量之间不存在引力,却存在斥力,这种斥力爱因斯坦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提出来了,后来与当时的天文观测不符,爱因斯坦放弃了这个建议。暗能量之间的斥力可能导致宇宙膨胀的速度不断地加快。上世纪的最后三年,宇宙学家正是通过发现宇宙在做加速膨胀推断宇宙间充满了暗能量,而且暗能量多于暗物质和物质的总和。这样,爱因斯坦不小心放出的精灵再不能被收进神灯了。
暗能量的理论五花八门到宇宙学家可以不顾一切地抛弃物理学中的一些重要假设。决定所有假设的命运的是未来的实验。目前,理论家们的处境可以通过修改一句诗来概括:“暗宇宙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自然,这光明就是暗宇宙背后的那个深刻的物理规律。
三、 创造力和孤独感
启发我思考创造力与孤独感之间关系问题的,是台湾王道还老师的一封电子信,这封电子信的起因是最近热卖的一本书《孤独六讲》,作者是台湾的蒋勋。王道还在信中说:
人是最能容忍狭小空间的群居哺乳类。人以外的群居哺乳类都生活在小社群里;成员互动越频繁、复杂,群体的规模往往越小。
相形之下,人适应狭小空间的能力着实惊人。现代大都会的常住人口,数百万或千万计,若不是人类有强大的合群性,根本不可能。
这两段话说的是我们人类的特有的群性,在电梯里,在会议场所,甚至在办公场所,我们可以和很多其他人分享不大的空间而不会感到特别不适。我想,人类文明所以能够突破其他动物的限制而得以发展,依赖合作,就像先民必须通力合作才能猎杀猛犸象这些大型动物。所以,群性看来是人类文明发展不可或缺的要素。
但是,群性有其负面的一面。每逢假期,总有一些同学问我假期中要做些什么。我的回答是,假如你回家,就什么也不做,因为即使带着书本和论文回家,第一你看不进去,第二即使你看进去了效率也不高。为什么在家里我们很难学习和思考?原因之一是干扰太大,亲情密集包围你,并且,大家都在做和创造毫无干系的事情。除了这些表面因素,还有蒋勋在《孤独六讲》中提到的一些深层次的原因。所以,这次春节我从江苏的亲戚家回到北京,就在博客中写道:
春节几天,我似乎找到了中国人缺乏创造力的原因。我们的亲情让我们失去个性和想象力。所以,现在发展的趋势有利于中国人创造力的提升:亲情友情淡化,孤独感提高。
那么,蒋勋在《孤独六讲》中都讲了什么?他的书分为六章,他的六个演讲分为六章,分别是: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
我对他说到的思维孤独、伦理孤独、情欲孤独和语言孤独特别有共鸣。例如,他在谈到情欲与伦理孤独时说:
家庭、伦理的束缚之巨大,远超于我们的想象。包括我自己,尽管说得冠冕堂皇,只要在八十四岁的妈妈面前,我又变回了小孩子,哪敢谈什么自我?谈什么情欲孤独?她照样站在门口和邻居聊我小时候尿床的糗事,讲得我无地自容,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典型的事情,家庭对你这样,有时社会对你也这样。社会不鼓励特立独行,要求一致性,导致创造力的衰微甚至完全消亡。
其实,在科学中,创造非常类似于在文学中的创造,就是在传统的延续下寻找新的出口和新的维度。所以,蒋勋的论“语言孤独”也可以用到科学上面来。他说:“所以我们需要颠覆,使语言不僵化、不死亡。新一代文学颠覆旧一代文学,使它‘破’,然后才能重新整理,产生新的意义。”
艾略特的诗歌就是颠覆语言形式的典范。在著名的《荒原》中,他用典故,将不同的碎片拼凑起来,追求非个人化,所有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晦涩,无逻辑,但当你明白了他所用的典故,他为什么拼凑,整个诗就可以理解了,你就会获得一种全新的审美愉悦。而中国文学,似乎还未见类似的创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