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葡萄

院子里种了两颗葡萄树,枝干外形都差不多,果实差异很大。一棵是透明的黑珍珠,大而圆;一棵是青绿的玛瑙,细而尖,就是俗称的提子。

黑珍珠瘦小一点,倚靠在东墙角落,很有些命运多舛。父亲前年有次上街,见一家酒庄拆迁,把一棵葡萄树连盆扔掉了,于心不忍,就捡回来,给它安了家。提子则很粗壮,是我从花市上买回来的,二十块钱。根正苗红。

我种花养草属于随意自由派,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说白了,就是懒省事。黑珍珠和绿提子并没有得到特殊的礼遇,不过是勤浇浇水,管够。至于波尔多液,有机肥等,从未用过。也没搭架子,就种在墙根,让它们随行就市,沿着遮阳棚顺势而生。父亲看不下去,春夏之交时,会拿剪子铰一铰枝,在棚子下扯几根绳子,方便它们“上架”。

葡萄生芽慢,第一年春天,迟迟不见动静,我疑心它们是不是长不活。直到三月中旬,方见冒出猫耳朵似的绿芽,很快蔓延开来。两年多的光景,它俩合兵一处,见缝插针,闪转腾挪,枝叶横溢斜出,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大半个院子都在他们的笼罩之下,气势很磅礴。尤其是提子,主干有碗底粗,不仅把手脚伸到邻居家,甚至探出墙外,像一朵绿色的浪花,把无花果、核桃和桐树统统淹没。夏天真是一处凉荫荫的风景。它俩完全反客为主了,自作主宰,真可谓“一架藤萝,搅乱闲庭院”。

葡萄会开花,很小的花,花落后一地微黄泛绿的碎末,踩上去沙沙响。深秋,真正是枯藤老树黄叶飞,满院子的叶子落了又扫,扫了又落,很烦人。但一想来年的收成,顿时口舌生津,就觉得很值。

父亲爱吃葡萄。葡萄当季时,他会买几串回来,剪散,一颗颗洗净,盛在盘子里。其实自己也舍不得吃几颗,都留给孙女们解馋了。他常过来帮我打理花草。院里院外的竹子、香椿、核桃、山楂等,都是他和母亲帮我种下的。他对这两棵葡萄树尤其期待,有时背手立在墙外,看着生气勃勃的葡萄树,禁不住面露喜色:“往后再不用买葡萄吃了”。

头一年,它俩都在适应期,蓄势待发,提子没结果,黑珍珠倒是结了,只孤零零的一串,让人心生感动。去年就不一样了,俩人儿铆劲比赛,都果实累累,黑珍珠绿提子,大而甜,足足盛了两大盆。父亲当时在老家,没赶上。如今,刚过小满,葡萄已经挂果。一串串小铃铛似的在棚子下摇头晃脑,交头接耳,有的已经有黄豆大小。今年看这势头,两大盆肯定远远不止了。

我时常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这满天星斗似的累累果实,期待自然是有的,但心里又很空,没有着落。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

2020.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