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华读书时, 结伙到邻校去跳舞。 常常被别人猜出来处。当问:“怎么猜得出我们是从清华来的?”人们出于礼貌,说:“清华来得的女孩子比较清纯。”其言下之意是说你们怎么没按时尚打扮? 或者说,你们身上有点儿书呆子气!
清华女生好读书,擅读书,这无须重述。我在那儿的几年常听见有人把GRE考得令男士们叹为观止。记得大一时曾今下决心把阅览室的书挨着一个个书架看过去。 这个过于夸大的雄心当然没有实现。但我还记得当时写信给中学的同学说:“捧着一本书站在高高的书架之间,有登长城之感:自己的见识太少了,我能到清华来真是很幸运。”几年后在斯坦福大学读博士,前后五、六年间,我所在的计算机系博士点一共录取过六位清华女生。若知这个系每年一共只有三十多个博士生,其中大概十分之一是女生——一年也就三四个罢。做个简单计算,我敢断言清华女生在这个计算机系博士女生录取率是世界最高。难怪系里管教学的老师专门来问过我清华是否有培养女生的特殊办法。
你以为这些人都是戴着两副眼镜的书虫吗? 差矣!若知慧中方能秀外。琴棋书画相通,文武百家之运筹常常靠了同样的灵性。其实读书并不只是读圣贤书,数学分析和吉米多维奇。我在清华时流行读西方哲学。心理学,什么尼采萨特伯拉图,查得拉图斯,都是时髦的名字。中午躲在一米见方的床上读《梦里花落知多少》,想往浪迹天涯;晚上在从走廊电线接回的小灯下品《人间词话》,味古人琼楼玉宇欲乘风归去的心境。周末全宿舍连夜传阅武侠,看得昏天黑地刀光剑影,不知身在何处。星期六下午没有课,在校园找一个幽静角落,读朦胧诗,览人物传记,啃世界名著,嚼现代丛书。从《蒙哥马利》 到《付雷家书》,从《科学界的精英》到《中国思想群落》,那是年轻的充满求知欲的岁月,我们真的很有幸在书中找到那么多良师益友。
出国后回想起来,中国书还是读得太少了。中国文化和东方哲学博大精深,西方人也有很大兴趣。比如这儿不少人把孔夫子的话当座右铭。又如两天前我听见有人再译《孙子兵法》,想给被现代快节奏生活挤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一些生活策略和建议。我们在这儿,常被当作解释东方文化的智者。有的问题比较简单,比如曾有一位同学问,“为什么你们中国古代学生读书时会有狐狸来找他?”我说你看的那书叫《聊斋》,不是真的。另一次被问到“每个东西都可以是这个,每个东西都可以是那个”,是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后来那人找到了原文,原来是庄子《齐物论》中的“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这叫我如何猜得着!
读书让我们纵观历史,了解社会,理解与我们不同的人的疾苦。知书达礼。而我觉得最为重要的是,读书给人一种平静谦和的心境。还说我这些清华的女朋友们。离开学校数年,近来我有机会重见不少当年女友。她们现在大多生活优裕,事业小成,前景蔚然。每每小聚,谈的都是家事:在哪里买东西了,到哪儿去玩了,小孩子几岁了。而你若有机会与其中一位单独对坐而谈,就会发现她其实有许多想法,许多经历,许多常人不及的理想与抱负。最近回中国几周,我看了数十本现代杂志以熟悉一下当今国内潮流文化。发现世上千万女子担心的无非几件事:知己难觅,家难和,容颜难守。而我的清华女友们居绿洲于沙漠中,近水楼台而不愁,与夫君高山流水相和而不忧,简约其外,隽秀其中而不惧。书读越多,越能以平常心待人,懂得随意,随缘。可为栋梁之用,亦能享受风雅之趣。正是读书造就了这群人。
校庆之际,我离校十年重游旧居,在六号楼走廊看见文笔优整的墙报。心想:不知当今清华女生是否还有我们当年一样的书生气?
作者系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毕业生。1990年赴美就读于纽约州立大学,1992年获应用数学硕士学位。1999年取得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