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阅读的红利

韩浩月:作家

摘要:如果你读的书足够多,就能够学会分辨,不被流言、歪理带偏,找到安定内心的方式,冲破焦虑的“荆棘丛林”,或者起码能够做到一定程度的忍耐与等待——

 

自我隔离在家中的人,读得进去书吗?以前总觉得没时间读书,现在门都不能出了,各种娱乐活动被限制,按道理讲应该是读书的好时光,但就我个人来说,这段时间是读不进去书的。

太多信息比读书更有吸引力。这大概是人的共性,在集体面对灾难的时候,每个人都想通过信息的发出与回应,来寻找群体存在感。

这个时候,过去阅读的积累,就显现出好处,对应现实发生的种种,你会发现当下人们所面对的艰难或者苦难,其实在过去的书中都曾经有过详细的描写,如果你读的书足够多,就能够学会分辨,不被流言、歪理带偏,找到安定内心的方式,冲破焦虑的“荆棘丛林”,或者起码能够做到一定程度的忍耐与等待。

阅读是有红利的,但这种红利的获得,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阅读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不可能是“创可贴”——在你需要精神支撑的时候,拿过来一本书就能直接找到答案。答案藏在千万本书里,而且没有标准答案。你得从无数答案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个,答案也不见得绝对正确,但它可以成为一个人内心的隐秘信仰。

阅读有点像到银行存款,今天存点儿,明天存点儿,这个月存一笔,下个月存一笔,但别老去盯着累积的数字,否则就是太在意结果而丢失了意义。雨滴满陶罐需要一个过程,河水涨满整条河床需要一个过程,麦子从土地到达麦缸也需要一个过程……读书更是如此,等到有一天,你面对日常生活或者生命里重大变化,虽然也惊惧、也担忧,但内心却有一块澄明之境时,那就是阅读的红利兑现的时候。

读书人大多希望拥有一份澄明心态,像柏拉图对“精神之爱”深刻又轻松的追求,像海德格尔所认为的“澄明就是极乐”,像陶渊明归隐后的自在悠然……这无不是思想的成果。读书是通往思想的最佳途径甚至是唯一途径,现代人读书,哪怕只是为了得到实用目的很强的慰藉感,可读的书多了、读的是好书,也总是会有意外的收获,比如拥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

当然,阅读的红利不能等同于阅读的功利,功利的阅读是没法造就人的气质的。什么是功利的阅读?最明显的一个表现是:没有判断性与选择性的跟随式阅读——不明白自己的阅读需求,或者无力找到自己的阅读方向,任由自己成为阅读的“消费者”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带着消费欲望的阅读,大多是功利阅读,我自己的个人经验是——每当经受不住诱惑,购买并阅读了一本市面上被炒得很热的流行图书,那么最后得到的阅读感受多半不舒畅。

想要拥有阅读的红利,有必要把自己的阅读愿望分为有目的与无目的两种。有目的的阅读,是深阅读,读一些经典,读一些难啃但含金量很高的文史哲佳作,这样的阅读可能并非轻松、愉快的,但读书的初阶与中阶,向来都是辛苦的,自古读书苦,这点永远不会改变。而无目的的阅读,恰是深阅读的补充,无目的阅读是把自己视线范围内觉得有趣的书拿过来读一下,读得进去便读完,读不进去便放弃,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一种阅读休息。在这样的阅读节奏下,你终会与给自己带来巨大影响的一本书相遇。

每个读书人一生都会遇到给自己带来巨大冲击的一本书,这本书出现在青少年时期的几率最大,也不排除到中老年时才遇到。这本书其实就是阅读的红利体现,它是你所有阅读积累的财富中的金子、宝石,每每在拥有它之后你仿佛拥有了一座“避难所”,你会时不时地想到这本书,并把它带给你的经验与感悟应用到现实生活中去,拥有了这样一本书,你便拥有了一位陪伴自己前行的挚友。

人与书的相遇就像人与人的相遇一样。你以为的“缘分”,其实不过是一个早晚要发生的、必然的交集。人是流动的,书也是流动的,但总会有一个时刻,人与书会暂时停止脚步,彼此凝视,由此诞生的一切,是阅读行为产生的所有魅力所在。

 

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2020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