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作家

摘要：读书是一种修合，不是给别人看的，也不是为别人读的，更不是为功名利禄读的。读书人的德性，心知书知，天知地知。

英国牛津大学教授约翰·凯里，在他的《阅读至乐》一书中这样说过：“读书的特别之处在于——书籍这种媒介与电影电视媒介相比，具有不完美的缺陷。电影与电视所传递的图像几乎是完美的，看起来和它要表现的东西没有什么两样。印刷文字则不然，它们只是纸上的黑色标记，必须经过熟练读者的破译才能具有相应的意义。”

我赞同他的说法。电影和电视时代乃至网络时代的到来，使得传统的纸面阅读受到强烈冲击。约翰·凯里教授强调的“必须经过熟练读者的破译才能具有相应的意义”，对于今天我们读书而言，格外具有现实意义。他其实就是告诉我们，如今的读书已经成为一种能力，只有具备了这种能力，才能读出书本中相应的意义，才能读出乐趣。这种意义和乐趣，更注重心灵与精神的层面。

只是，我们现在常常忽视心灵与精神层面的追求，而是更加重视获取财富或职务升迁的能力。因此，阅读的能力，越来越被人们所忽略，或者仅仅沦为一种带有实用主义色彩的应试能力。与前人相比，我们读书的能力，已经大幅度退步，起码和我们对追求财富或职务升迁的渴望与热度相比，不成比例。

实际上，传统的纸面阅读，有着不可取代的独特魅力。它蕴含的古典式宁静，和在白纸黑字之间弥散着的想象力和慰藉感，是任何其他阅读方式所不可比拟的。它让我们的情感和心灵，有了一个与之呼应而充满着悠扬回声的空间。好书总能够让我们仰起头，不再只注意自己鼻尖底下那一点点，而重新看一看头顶浩瀚的天空，太阳还在明朗朗地照耀着，只不过太阳和风雨雷电同在，不要只看见了风雨雷电就以为太阳不存在了。

中华民族是一个拥有热爱读书传统的民族，读书应该成为我们民族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之一，成为这个社会的良心，成为我们所有人感情、思想和精神的一种滋养。

读书确实是需要能力的，这种能力的学习、锻炼和培养，需要跳出实用主义的泥沼，从孩子开始，从青春开始。因为读书和种庄稼一样，也是有季节性的，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儿童和青年时期读书，是最好的季节，最容易感受和吸收，最有利于自身心灵与精神的丰富和成长。我常会想起多年前我的读书经历和那些读过的书，便会想，如果漫长的岁月里我没有读过这些书，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也许，日子照样过，依然活到了今天，但总觉得会缺少了点儿什么。什么呢？我又说不清，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又显得不那么实际、实惠、实用。细想一下，大概是少了阅读带给我的那种美感、善感和敏感，以及无穷的快感和乐趣吧？

有这样两句古语我很喜欢，也常以此告诫自己。

一句是南宋诗人陆放翁的诗：“晨炊躬稼米，夜读世藏书”。它能让我想起我们先人的读书情景，那时读书只是一种朴素的生活方式，一边煮自己躬身稼穑的米粥吃一边读书，而不是现在伴一杯咖啡的时髦或点缀。

一句是北京明永乐年间开业的老药铺万全堂中的一副抱柱联：“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说的虽是医德，其实也可作读书的座右铭，读书也是一种修合，不是给别人看的，也不是为别人读的，更不是为功名利禄读的。读书人的德性，心知书知，天知地知。

愿把这两句古语，送与热爱读书的年轻朋友们。

本文来源：《肖复兴散文》，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年版。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