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五：出版家

摘要：毕业离开了有形的学校，还要一辈子加入无形的学校。

　　毕业即始业

毕业这个名词，无论就其名称含义以至事实上，都表示学业，至少是某一阶段学业的完成。我为什么要说毕业即始业呢？这个业字有两种意义，一指事业，二指学业；如谓学业完成，事业开始，那是毫无疑义的；但如指学业，则学业方完成，除了国校毕业升初中，初中毕业升高中，高中毕业升大专，在我国一般人多存此想外，在大专甫毕业，却又说学业正开始，固然还有研究所可升，但这不是很普遍的现象，总不好肯定地说毕业即始业罢。

我的理由很简单，首先一句话就是“学问无穷”，而且在我国把“学”字和“问”字联为一起，特别有意义。“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有人怀疑不像他老人家这样博学多闻的人所应为。但是百闻不如一见；孔子所以多问，并不是他不懂，而是他要求证。各位同学在学校内虽然学了很多，但是从学校走进社会，真是遇事要加以研究，首先是要把知识和经验打成一片，以求切实可行；如果再进一步，便是利用所获得的知识，以谋改善向来习行的处务方法，英美人称大学毕业典礼为Commencement。这个名词的原意是指“开始”，毕业典礼所以用此称谓，当然是指在学校学业告一段落，便开始进入社会从业。但是我还有一点意见，是就我国所谓“学无止境”的立场，是要人人“做到老，学到老”，换句话说，离开了有形的学校，还要一辈子加入无形的学校。

所谓无形的学校，因为它是采取自由而自学的方式，所以并没有什么课程，但也并不是茫然无头绪的。大概说起来，依我个人的悬揣，似应括有三项。其一是就在校时所学到的东西，按自己特别有兴趣者，广就各该门类的新书刊阅览，以期获取一切有关的新知识，为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况处现今科学昌明的时代，任何方面的知识技术都有新的发见和发明，尽管你现在是一位专家，但如十年不读各该专科的新书刊，你的知识和技术定然免不了要落伍。其二是在学校所未必注意的技术，到了社会服务，却有普遍或相当需要者，宜设法补修，以求适应。就商业专科而言，在学校所学习和练习的，似乎只有英文打字，却鲜有中文打字。实际上工商界需要中文打字，较英文打字为更普遍，如果不懂中文打字，则中文的书法不能不讲究些。要是不懂中文打字，而中文书法又非所长，则除一开首便担任高级职位者外，对于中文打字或中文书法，二者必须擅长一种，否则尽管写得很好的文章，却不易见长。我国学校，特别是大专学校，皆普遍应用钢笔或铅笔写字，愈写愈快，愈快愈不像样。我有一个时候，日日用钢笔写行书，简直把“王云五”三字的签名，变成“天云之”三字。最近因为所撰写的文稿，非托人重抄一遍，不能发交印刷所排版。我因事忙，无暇练习楷书，才花了几个月工夫学习草书，草书是有其标准的，不像行书可以任意乱写，虽然许多人不认得，但是认得草书的人终不会误认。诸位同学，我不劝你们做书法专家，我只劝你们能用毛笔写得一手看得清楚而不使人讨厌的中国字。假如不能的话，那就须靠自己一面撰稿，一面打字，有如利用英文一般。其三是希望各同学在离校以后，利用余暇，对于自己专修的科目以外，研究一些与有关系的专门性科目。本来在现代百事分工的世界，应该是人专一科，为什么还要兼通有关系的专门性科目呢？其理由是任何专科都不能不与若干其它专科连带有关系。举例言之，一位工程师，不能不旁通经济学；一位农学家，不能不旁通水利工程学；一位外交家，不能不旁通政治学，而由于目前国际和国内政治均与经济攸关，均不能不旁通经济学；一位政治学者，不能不旁通法律学、社会和经济学；一位法学家，不能不旁通社会学和国际私法；一位商学家不能不旁通法律学和心理学。

各位同学都是研究商业专科的。学校中的课程或括有法学通论或普通心理学等科目；但这样还不够。姑就法律一项言之，凡有关商业的种种商事法规，有关权利义务的民事法规，有关国际贸易的国际公法和国际私法。这里所要旁通的科目，都不是中等程度的普通知识，而是要大专程度的专门知识。我的老友胡适之先生有过关于治学的两句话，就是“为学正如金字塔，要它广博要它高”。所谓金字塔的基底是指普通程度的知识，而所谓金字塔的尖顶，则指专门的学识，这自然是不易之言，我也当然赞同。但我现在却有进一步的见解，也用两句话来描述于左：

“为学当如群山式，一峰突起众峰环”。

大家定必知道，山往往是相连的，一群的山也定不止一个峰；这些峰有高有低，最高的称为主峰，其它为众峰，主峰譬如是主修的专科，众峰譬如是副修的相关专科。由于诸峰虽高低不同，毕竟都是专科，与金字塔的基底只能算是普通的科目不同。诸位同学毕业以后，除了就主修的专科继续深造外，还需利用余暇，就副修的相关专科，继续加深和加广，换句话说，就是从一科的专材，进达为有关各科的通材。

（五十四年六月二十日为铭传女子商业专科学校毕业式致词）

本文来源：《王云五全集13论教育论为人》，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