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泽济:中国人的名与字

文/黎泽济

摘要:我国男子的称呼,过去通行名字并用的双轨制,即名以外,还有字。字是用以表明名的。

我国男子的称呼,过去通行名字并用的双轨制,即名以外,还有字。字是用以表明名的。唐诗人王维字摩诘,是从梵语“维摩诘”而来,通过字使人知道名“维”的取义。名一般用一词或两词,但字必须用两词。名如为双名,一般是用字说明名中一词的意义。例如王安石字介甫,取《易经》“介于石”的意思,用“介甫”表明双名中的“石”。“甫”为男子美称,常用为字的第二词,也通作“父”。过去初次见面的人问对方的字,常说:“请教台甫。”

名字并行,可上溯到孔子时代。孔子名丘,字仲尼。因孔子父母祷于一个叫尼山的土丘而生孔子,遂以丘为名,以仲尼为字。名字的渊源有这么古。

古人何以如此不惮烦,取了名,还要有字?这大概是因为要尚礼。据《仪礼》说:“君父之前称名,他人则称字也。”李密的《陈情表》一开始就说:“臣密言。”因为是对皇上陈词,所以要称名。对他人称字,可以陆、荀的对话为例。西晋陆云字士龙,荀隐字鸣鹤。两人都是名重一时的才士。初次见面,陆云为夸耀自己的名望,自我介绍道:“云间陆士龙。”荀隐才思敏捷,比他并不稍逊,马上回报说:“日下荀鸣鹤。”这一机锋相对自通姓字、自报家门的见面话,载入《世说新语》,成为千古流传的美谈。

对他人称字,称呼他人,也应叫那人的字,不可叫名。这是过去历代相沿的旧习。福建电视台拍的《林则徐》,有林和魏源交往的场面。魏称林为少穆兄,而林却呼魏为魏源兄。显然写剧本的人和导演,都不知名与字使用的区别,以致剧中人物对话不合当时习俗。其实剧中的林则徐是应叫魏的字,称之为默深兄的。可见这类看似微不足道的文化知识,对从事文艺创作的人和欣赏剧作的观众,都是不可或缺的常识。

过去对先圣先贤,皇上和父、祖的名,不但不许出之于口,而且不可笔之于书。这叫作避讳。文字中实在避不了的,书定时要敬缺末笔。孔夫子是万世师表,他的大名不可乱叫。笔者小时在家熟读《论语》,遇到孔夫子的名,老师都点读作“某”。例如读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末句应读作“某不与易也”。编选《宋诗别裁》的明朝人张景星是宋代理学家的信徒。《别裁》中,凡朱熹、周敦颐的诗,都不直署其名,而是称作朱子、周子,便是为了避讳。

给人写信,过去要用收信人的字。《毛泽东书信选集》中,凡党外收信人有字的,都以字相称。如称蒋光鼐为憬然先生,称蔡廷锴为贤初先生。这两位的表字,虽国民党官场中人也不见得全熟悉。毛泽东居然记住了,足见他记忆力过人,而且说明他能顺应旧传统,对党外人士表示敬重。

中国名字并行的双轨制,还影响过一些酷慕华风的外国人。开先例的是明末清初来华的一些西洋传教士。如德国人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汉名汤若望,字道未。比利时人Ferdinand Verbiest汉名南怀仁,字勋卿,又字敦伯。意大利人Sambiaso汉名毕方济,字今梁。清末做过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Robert Hart汉名赫德,字乐斌,与之同时的北京同文馆总教习美国人William Alexander Parsons Martin汉名丁韪良,字冠西。现代英国科学家Joseph Needham著有《中国科学技术史》,因推崇老子李耳,自姓李,名约瑟,字丹耀,别号十宿道人,又号胜冗子,连中国人好取别号的传统,都一礼全收了。这位李丹耀博士甚至“刑于寡妻”,连夫人Dorothy Moir Needham的姓名也一同华化为李大斐,可谓彻底之至。不过李博士似乎忘了中国旧传统是同姓不婚的。所以他夫人的大名前,做还应加上她娘家的姓,以免别人误会他们贤伉俪是同宗。

本文来源:《月读》2013年第2期。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