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南宋文学家、诗人

摘要：神农书以菊为养性上药，能轻身延年，南阳人饮其潭水，皆寿百岁。使夫人者有为于当年，医国庇民，亦犹是而已。菊于君子之道，诚有臭味哉！

 

菊与君子之道
〔宋〕范成大

山林好事者，或以菊比君子。其说以谓岁华晼晚①，草木变衰，乃独烨然秀发②，傲睨风露，此幽人逸士之操，虽寂寥荒寒，而味道之腴，不改其乐者也。神农书以菊为养性上药③，能轻身延年，南阳人饮其潭水④，皆寿百岁。使夫人者有为于当年，医国庇民，亦犹是而已。菊于君子之道，诚有臭味哉⑤！

《月令》以动植志气候⑥，如桃、桐辈，直云“始华”⑦，而菊独曰“菊有黄华”，岂以其正色独立，不伍众草⑧，变词而言之欤！故名胜之士，未有不爱菊者，至陶渊明尤甚爱之⑨，而菊名益重。又其花时，秋暑始退，岁事既登，天气高明，人情舒闲，骚人饮流，亦以菊为时花，移槛列斛⑩，辇致觞咏间⑪，谓之重九节物⑫。此虽非深知菊者，要亦不可谓不爱菊也。

（《菊谱·序》）

注释：

① 晼（wǎn）晚：本义是指太阳偏西，日暮。这里是时间晚、季节迟的意思。

② 烨然：火光很盛的样子，这里指菊花开得很茂盛。

③ 神农书：此处是指《神农本草经》，大约成书于战国至秦汉时期，是依托神农氏之名而写成的一部药学专著。书中将甘菊花列入上品。

④ 潭水：即菊水、菊潭，也就是今河南南阳内乡县西北的丹水河。据记载，周围的人家常年饮用菊水，都很长寿。

⑤ 臭（xiù）味：气味，因同类的东西气味相同，故用以比喻同类的人或事物。

⑥ 《月令》：指《礼记》中的《月令》一篇。 志：记载，记录。

⑦ 华：即花。

⑧ 伍：队列，班次。引申为与众杂处的意思。

⑨ 陶渊明：名潜，字元亮，号五柳先生，东晋末南朝宋初著名文学家，因其赏菊爱菊，故后世奉之为“菊仙”。

⑩ 槛：栏杆。 斛（hú）：古代量器名称，也是容量单位。

⑪ 觞（shāng）：盛满酒的酒杯。

⑫ 重九节：即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大意：

平时喜好山石林木意趣的人，有的用菊花来比喻君子。这种说法是指在一年之末的秋冬时节，当其他花草树木都逐渐衰败的时候，唯有菊花独自光鲜艳丽地茂盛绽放，傲视着风霜寒露，这正如隐逸之士的高洁情操，虽然孤孑一身，周围荒凉寒冷，却志趣超然，践行至善至美的大道，不改变自由快乐的操守。《神农本草经》认为菊花是上等的养生修炼身心的药材，能够使人身轻体健，延年益寿。南阳附近的居民由于常年饮用菊潭的水，都能长寿。若让有志之士在所处的时代有所作为，治理国家，爱护百姓，大概也就像这样而已。菊花的品格和君子之道，确实是同类相通的啊！

《礼记·月令》用动植物的生长变化来记载气候变化，像桃花、桐花等，直接说“开始开花”，并没有细述花形和颜色，唯独对菊花的描述为“菊开有黄色花”，这大概是因为菊花颜色纯正，孑然傲立，不与其他花草杂处生长，所以才变换词汇来记述吧！因此，声名显赫的文人雅士，没有不喜爱菊花的，陶渊明尤其对菊花喜爱有加，而菊花的名望也就越发地被世人看重。又因为菊花开放的时节，恰好秋暑刚刚退去，全年的农作物已经成熟并收获，天气高远明淡，人们的心情舒适闲逸，诗人墨客饮酒流连，认为菊花是应季节而开放的花卉，于是移开栏杆准备好美食，乘车到饮酒诵诗的地方，称它是重阳节的佳品。这些人虽然称不上是深刻理解菊花的品格，但也不能说是不喜爱菊花啊！

【点评】

本文节选自南宋范成大的《菊谱·序》，标题为编者所拟。

提到菊花，我们会想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会想到陶渊明，会想到“花之隐逸者也”。

在梅、兰、竹、菊四君子中，菊以淡泊著称。它开花于九十月，经霜而愈馨，香而不俗，独在一方时节吐蕊，岁寒不折，傲立风中，独自盛开，不需与百花争艳而自有气节，展现着俊雅的风姿。菊花的这种凌霜之志，受到了世人的赞赏，认为与隐逸之士百折不挠、志节孤高、不改其乐的高尚情操相应和，于是有了“花中隐士”的称号。宋元之际著名诗人和画家郑思肖就有一句赞美菊花铮铮傲骨的诗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然而，这只是菊花的一重品格。作者又指出，菊花还能保健养生，延年益寿，其药用价值和食用价值又与奋发有为、济世救民的君子之道相吻合，从而引发了古代知识分子对菊花的追捧，这是菊花的另一重品格—“积极入世”。

总之，菊花不争芳艳，不媚世俗，恬淡自然，又能惠民济民，这种“出世超然”“入世积极”的双重品格，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它受到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的推重，也就理所应当了。（海涛）

本文来源：《月读》201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