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也是一种学校。但是一种特殊的学校。学生在大学里不仅要学习知识,而且要从教师的教诲中学习研究事物的态度,培养影响其一生的科学思维方式。大学生要具有自我负责的观念,并带着批判精神从事学习,因而拥有学习的自由;而大学教师则是以传播科学真理为己任,因此他们有教学的自由。
大学的理想要靠每一位学生和教师来实践,至于大学组织的各种形式则是次要的。如果这种为实现大学理想的活动被消解,那么单凭组织形式是不能挽救大学的生命的,而大学的生命全在于教师传授给学生新颖的、符合自身境遇的思想来唤起他们的自我意识。大学生们总是潜心地寻觅这种理想并时刻准备接受它,但当他们从教师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益的启示时,他们便感到理想的缥缈和希望的破灭而无所适从。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他们就必须经历人生追求真理的痛苦磨难去寻求理想的亮光。
我认为,大学的理想始终存在着,只要西方国家的大学里还把自由作为其生命的首要原则,那么实现这种理想则依赖于我们每一个人,依赖于理解这一理想并将它广为传授的单个个人。
年轻一代正因为年轻气盛,所以从其天性来说,他们对真理的敏感速度往往比成熟以后更为灵敏。哲学教授的任务就是,向年轻一代指出哪些是对思想史做出重大贡献的哲学家,不能让学生们把这些哲学家与普通的哲学家混为一谈。哲学教授应鼓励学生对所有可知事物科学的意义的把握,让他们认识到生活在大学的理想之中,并且意识到自己有责任去创新、去建设和实现这一理想,他不必讳言知识的极限,但是他要教授适当的内容。
精神贵族是从各阶层中产生的,其本质特征是品德高尚、个体精神的永不衰竭和才华横溢,因此精神贵族只能是少数人。大学的观念应指向这少数人,而芸芸众生则在对精神贵族的憧憬中看到了自身的价值。
但是,由于精神贵族只能在民主社会中得到承认,而不是出自自我的要求,因此大学必须为他们提供机会。大学就是要求在成绩和个性方面都十分突出的人才,这是不言而喻的,它们才构成了大学生命的条件。
人们普遍认为,大学的更新要与整个人类观念的改变联系起来把握,其结果仿佛会导致国家观念的觉醒。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懂得怎样运用权力,惟其如此,国家的意义才能深深扎根于民众的日常思维方式中。如同所有精神生活一样,国家不断校正自我的形象,在精神的斗争中显示出自由,精神通过共同的任务存在于与它相连的对立面中。这样的国家充满了尊重知识的气氛,因此,在大学的精神创造中不仅要寻求最透明的意识,而且还要寻找国民教育的根源。
大学生是未来的学者和研究者。即使他将来选择实用性的职业,从事实际的工作,但在他的一生中,将永远保持科学的思维方式。
原则上,学生有学习的自由,他再也不是一个高中生,而是成熟的、高等学府中的一分子。如果要培养出科学人才和独立的人格,就要让青年人勇于冒险,当然,也允许他们有懒惰、散漫,并因此而脱离学术职业的自由。
如果人们要为助教和学生订下一系列学校的规则,那就是精神生活、创造和研究的终结之日。在这种状况下成长起来的人,必然在思维方式上模棱两可,缺乏批判力,不会在每一种境况中寻找真理。
假如我们希望大学之门为每一个有能力的人敞开,就应该让全国公民,而不是某些阶层中的能干人拥有这项权利。这就是说不要因为一些需要特别技巧应付的考试而淘汰了真正具有创造精神的人。
通过一连串考试,一步步地抵达目的地,这种方式对不能独立思考的芸芸众生来说是十分有利的,而对有创造精神的人来说,考试则意味着自由学习的结束。大学应始终贯串这一思想观念:即大学生应是独立自主、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他们已经成熟不需要教师的引导,因为他们能把自己的生活掌握在手中。他们有选择地去听课,聆听不同的看法、事实和建议,为的是自己将来去检验和决定。谁要想找一位领导者,就不该进人大学的世界,真正的大学生能主动地替自己订下学习目标,善于开动脑筋,并且知道工作意味着什么。大学生在交往中成长,但仍保持其个性,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敢拿自己来冒险的个人。这种冒险既是现实的又必须带有想像力。同时,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每一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自己被召唤成为最伟大的人。
最后一关是考试,而考试只是在证实已经发生的事情:学生运用他的自由对自我做出选择。如果经过严格条件挑选出来的大学生,在整个学习期间仍要走一条由学校规定、控制的安稳之路,然后达其终点,这就不成其为大学生了。高等学府的本质在于,对学生的选择是以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行为为前提,他所负的责任也包括了到头来一无所成、一无所能之冒险。在学校里让学生在精神上做这样的选择是最严肃的事情。
精神贵族与社会贵族迥然相异,每一个有天赋的人都应该寻求读书的机会。
精神贵族有自己的自由,不论是在达官贵人或工人群中,在富商人家或在贫民窟里,均可发现他们,但不论何处,精神贵族都是珍品。而进人大学学习的年轻人便是全国民众中的精神贵族。
精神贵族与精神附庸的区别在于:前者会昼夜不停地思考并为此形销体瘦,后者则要求工作与自由时间分开;前者敢冒险,静听内心细微的声音,并随着它的引导走自己的路,而后者则要别人引导,要别人为他订下学习计划;前者有勇气正视失败,而后者则要求在他努力之后就有成功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