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周恩来出生于江苏淮安一个书香门第。据《周氏家训》记载,周家规定男孩“五岁入家塾,习颜体”,即周家5岁男童要被送进家塾馆读书,并学习写颜体。周恩来12岁离家前,曾先后在淮安驸马巷周家塾馆、清河十里长街以北的万家塾馆、十里长街南侧陈家花园塾馆以及宝应水巷口陈家、淮安东岳庙龚家五个地方读书。
周家世居浙江绍兴,直到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周恩来的曾祖父周光勳、叔曾祖父周光焘以260两白银在淮安府山阳县驸马巷购得一套老宅后,周家便在淮安定居下来。
周家买下驸马巷房子后,很快又在淮安城东门外的夏庄买下墓地,同时在新居内沿东边驸马巷一侧辟出三间房子作为家塾馆。
按《周氏家训》男童5岁入家塾的规定,周恩来应在1903年春节后到家塾馆就读。周恩来在周家塾馆主要学习“三、百、 千、千”等启蒙书籍,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等。当时无论年龄大小,学生都在一个教室念书,周恩来也听了那些年长学生学习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等书,从而拓宽了知识面。
周家塾馆教学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即把北宋哲学家周敦颐的《爱莲说》作为蒙童的教学内容之一,文中“出污泥而不染”的名句是学生必学的内容。
周恩来在周家塾馆读了一年后,就随父母去了清河县,到外祖父家万家塾馆寄读。
周恩来为何要到离家30余华里外的清河县清江浦外祖父家读书呢?实际上,早在周恩来出生时,周家就已败落,平日靠在外做事的叔伯们资助维持生活。如果没能及时得到资助,他们便典当衣物糊口。
1904年春节,周恩来生母万氏(万冬儿)偕同丈夫周贻能和周恩来、周恩溥两兄弟回娘家拜年。他们在清江浦十里长街逛街时,经不住卖彩票的人摇唇鼓舌,周恩来的父亲和十八舅万立合伙花一块大洋买了一张彩票。 没想到的是,秋后公布中彩号码时,这张彩票竟中得头奖,奖金是一万块大洋。这是笔不小的数目,当时足以养活一两代人。
因为彩票是两人合买,奖金由两家平分,各得五千块。 万氏和丈夫一道乘轮船去汉口领取奖金后,就给自己买了件豹皮大衣,还买了一台当时很时髦的留音机器(留声机)。回到淮安后,她又将周家朝东的大门外往南至响铺街(今镇淮楼西路)的一段街道铺上砖头,以便人们出行。
周家中奖的消息一传出,便有债主上门讨债,热心公益的人前来讨要赞助,连原来的丫环、 乳母、轿夫等也上门讨喜钱。可以说,彩票中奖使周家成了花钱的“无底洞”。万氏与丈夫商量后决定,回清江浦娘家生活,以避是非。
就这样,周恩来和两个弟弟随父母(包括嗣母陈氏、乳母江氏)一起来到清江浦万公馆。据淮安周恩来故居收藏,由周恩来外祖父万青选的嫡曾孙万寿徵于 1982年6月14日签字负责的一份笔录记载:“周总理全家迁居淮阴是1904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当时我祖父万立钟(周恩来六舅)因到板浦盐场做事,我们六房头的一部分人要从淮阴搬去板浦。因为总理全家迁淮阴准备房子,我们搬家到板浦推迟了几天。”
周恩来一家迁居清江浦后,周恩来、周恩溥就进了万公馆的家塾馆读书。
周恩来在万家塾馆读书时,由于教书先生是位落第秀才,梦想着通过考试出人头地,因此一门心思忙自己的学业,教书不过是获酬应付之举。他在课堂上仍教授“三、百、千、千”这些孩童启蒙书籍,而周恩来对这些早能倒背如流,每天在教室里无法安坐。
万般无奈的周恩来最后同教书先生作了“君子协定”:他每天准时到校,然后到外祖父书房看书,放学时和其他同学一道回家。不过,此事还是被嗣母陈氏发觉,陈氏认为这样的先生岂不是误人子弟。
万家是名门望族,万府大院人多嘴杂,万氏回娘家久住后,难免和家人发生矛盾,连幼小的周恩来也曾无端地受到委屈。基于先生的无心教书和在万府生活的不愉快,万氏和陈氏一同商量,决定买下坐落在十里长街之南陈家花园的14间房子,作为周家在清江浦的临时寓所,并亲自请教书先生开办了自家的家塾馆。
两位母亲雇请的先生不仅学问好,而且能因材施教。在陈家花园塾馆,周恩来不仅文化知识大有长进,还苦练书法。据周恩来在陈家花园塾馆的同学、表妹万怀芝回忆:“我当时还在写描红大字时,七哥(周恩来)就能悬肘写字了。”
不料,周恩来一家在陈家花园生活不久,万氏因操劳过度,忧劳成疾,一病不起。万氏得的是肺结核,因当时无法治好此病,又延宕医治,不幸在1908年夏天去世。周贻能在外谋生,未能及时赶回见最后一面,加之周恩来的外祖母万张氏对丧葬提出过高过严的要求,导致周贻能根本无法安葬其妻,只好将万氏灵柩暂厝在尼姑庵。直到1935年,周贻能才将妻子的灵柩从清江浦水运至淮安,归葬于淮安东门外的夏庄周家茔地。
周恩来对这件事刻骨铭心,这在他的留日日记中有明确记述。
万氏的辞世对周贻能打击很大。周贻能生性忠诚厚道,只能做政府机关里抄写收发之类的小职员,或者当家塾馆老师,收人微薄到无法养家糊口。周恩来出嗣过继给小叔父周贻淦不久,周贻淦就去世了。由于周贻淦和万氏均患肺结核去世,与其朝夕相处的陈氏也染上了这一绝症。不得已,陈氏提出回宝应娘家,一是让懂医术的侄儿陈式周看病,二是散心并安排后事。随后,陈氏和周恩来登上木帆船来到了宝应水巷口3号陈家。
陈式周,号逸石,毕业于通州(今南通)师范,做过李鸿章的家庭教师,曾任上海《申报》 编辑。他小时候曾在淮安周家塾馆寄读,所以对周恩来的到来表示欢迎。陈氏十分关心周恩来的学业,一到娘家就向侄儿提出,让周恩来到陈家家塾馆读书学习。 陈式周与周恩来交谈后,发觉周恩来虽然只有10岁,但能评述古代诸子百家,乃至清朝的“洪杨之乱”,且有独到见解。于是, 陈式周对陈氏说:“我们家的塾馆只能教授那些蒙童孩子,大鸾(周恩来)已经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就不要再上蒙馆了,让他到我家书房读我的藏书吧。” 因此,周恩来在宝应不是上学读书,而是到陈式周的书房看书学习,陈式周适当做些辅导和指点。
陈氏在宝应娘家一共呆了三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周恩来在陈家书房读过《西厢记》《醒世恒言》《施公案》等,使他眼大开。可惜陈氏病体日渐沉重,母子俩只好登舟北返,重回清江浦陈家花园。
陈氏回清江浦不久便告别了人世。周恩来处理完丧事后,带着两个弟弟返回了淮安驸马巷。
这时驸马巷的周家更加衰败,稍微灵活的男丁均已外出谋差做事。周家院内住着孤苦伶仃的老人:周恩来二祖父周昂骏的遗妾亚老太、周恩来二伯父周龢鼐的元配痴二奶等,由近乎瘫痪的八叔周贻奎和八婶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周家塾馆还在,但已付不出学关钱(学费)。
从清江浦返回淮安的那段时间,周恩来除了按旧俗在母亲灵前守孝外,还曾到已裁撤的漕运总督大门外石狮子处学下象棋。在淮安周恩来故居收藏的一份周恩来堂弟周恩灿的笔录上说:“七哥在为他母亲守孝时,还在油灯下看书。”
酷爱读书的周恩来不愿就此荒废学业,请求八婶杨氏去淮安城东岳庙龚家说情,希望能让他到龚家塾馆寄读。
杨氏迈着小脚,带着周恩来、周恩溥、周恩硕和周恩寿四兄弟来到龚家。经周恩来的姨表舅龚荫荪亲自考核,最终只留下周恩来一人在龚家塾馆寄读。龚家塾馆也成了周恩来在老家读书的最后一个地方。
龚荫荪,字天枢,其母是周恩来嗣母陈氏的亲姨母。龚荫荪是追随孙中山的革命党人, 因此,周恩来在龚家书房读了严复的《天演论》、邹容的《革命军》及《中华时报》等进步书报。龚家塾馆的周先生因材施教,他要求周恩来在颜体的基础上加练魏碑,以增加笔锋上的刚阳之气,最终形成了周恩来颜体加魏碑的书法风格。
周恩来在龚家只寄读了一年。由于龚荫荪是革命党人,他的行踪早已被清廷盯上。1909年春节,清政府对龚府实施抄家,周恩来失去了他在老家读书的最后一处“天堂”。
1952年秋,周恩来视察上海期间,在霞飞路临时寓所会见姨表姐龚志如时说:“表舅(龚荫荪)是我政治上的启蒙教师,你们龚家塾馆的周先生是我文化上的启蒙教师。”可见,周恩来对在龚家寄读的那段时间记忆深刻。
文章来源:《红岩春秋》2018年第12期。
作者:秦九凤 作者简介:江苏淮安周恩来纪念馆周恩来研究室副研究员
摘要:周恩来12岁离家前,曾先后在淮安驸马巷周家塾馆、清河十里长街以北的万家塾馆、十里长街南侧陈家花园塾馆以及宝应水巷口陈家、淮安东岳庙龚家五个地方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