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教育与社会之间本来是互相影响的。社会及于教育上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至于教育及于社会的影响就没有这样的显而易见了。从事教育的人都承认教育有改良社会指导社会的能力，但是这个观念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信仰。

陶孟和：社会学家

　　教育的效力

　　教育与社会之间本来是互相影响的。社会及于教育上的影响是显而易见，大家容易看得出的。社会上发生扰乱就妨害教育的进行，专制的政治制度之下就不许学校内设有民治性质的教科。社会注重军国民式的训练，自动的教育就不容易发展。诸如此类，社会影响教育之例甚多。各国教育的状况与制度，大部分我们都可以从他的社会情形上解释的。我们现在从事教育的人，也都知道社会的变化如何影响我们的事业，社会的情形如何支配我们的理想。社会及于教育上的影响是非常明显不容否认的。

至于教育及于社会的影响就没有这样的显而易见了。从事教育的人都承认教育有改良社会指导社会的能力，但是这个观念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信仰。热心教育的人用这个信仰做他的兴奋剂，而一般苟安萎靡的人也不过用他做门面语，做护身符罢了。若问社会上何种弊病是由教育改良的，何种事业是由教育提倡的，恐怕有很少是可以归功于教育的。例如社会道德的卑污、政治道德的腐败、工商事业的停滞、国民生产能力的薄弱、卫生观念的幼稚，那一种是教育曾经尽了矫正的责任的？那一种又是我们可以希望将来由教育矫正的？我们看了向来教育对于社会贡献与现在教育所有的成绩，不得不陷于悲观。

但是退一步讲，教育的溺职也不能只认为教育的罪过。教育不过是社会中许多势力中的一种，而教育事业自身又为社会中各种情况所限制。俗语说“独木难支大厦”，教育自身何尝可以对于今日社会上，政治上，产业上一般的腐败情形负完全的责任。一般人非难我们，指摘我们的事业，固然是应该的，就是我们自身也何尝满意我们的成绩（假使有成绩可言）。但是在百般事业都陷于衰颓之今日，我们也不得不为教育的溺职求大家的谅解。

所谓求谅解并非为教育事业脱卸责任，不过是声明他的责任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是有限的，不是万能的。要求教育改良社会指导社会，必须具有三种要素：第一，必须有量的发展。教育的机关如学校、讲演所、图书馆等，必须比今日所有的增加若干倍。第二，必须有质的增加。教育的效率必须比今日增高若干倍。第三，时间。教育不是速成的事业，就是效率最高的教育，自小学以至大学，也须有二十年以上的长时间，才可以收效果。这三种是教育上必不可少的要素。有了这三种要素，教育才可以尽他改良社会指导社会的责任。但是若在社会上一般事业都是纠纷腐败驱人于恶的时代，即假定教育有了这三种要素，他的功效也是有限的，何况在三种要素都不备的今日呢！

现在从事教育的人只有一样事可做：就是增进效率。他没有方法扩充量，没有方法支配时间缩短时间，所以只可以求现在的教育机关增加效率。假使现存的教育果能继续维持最高的效率，则十年廿年之后，或者可以实现我们的信仰，或者教育可以尽他的改良社会指导社会的责任。增加效率是现在教育上惟一的重要事业，也是一般从事教育者继续从事这个事业的理由。因为教育是负一部分指导或改良社会的责任的，所以假使今日从事教育的人仍然不能或不肯努力增加教育的效率，而放弃职责，任意敷衍，他们的罪恶还要浮于跋扈的军人，浮于渎职的议员，浮于尸位素餐的官吏。

十二，十，十五

本文来源：《孟和文存》，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