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伯：教育家、复旦大学创始人

　　儿童时代的幻想与儿童教育

　　我在儿童时代最喜欢仰观天象，并且喜欢追求天象的根源。当万里无云的天光之下，我总喜欢看月亮。我天天看月亮，竟看到发狂，有一次在月亮地下拼命地追赶它，但是终於徒劳。又有一次我登楼开窗，拿着一枝竹杆去敲月亮，但是终於落了空！因此我就对我们的长辈发了许多的问题，如：月亮是活的吗？月儿生在那儿？到了月初三四或二十四五时，我又要问：为什么只有半个了呢？那半个上什么地方去了呢？但是不幸得很！我的这些问题，十有八九都要遭受长辈的呵斥，不然，就是瞎三话四的回答我。说什么：半个月亮被老虎吃掉了，等等。我总是不能满意。到了后来我研究天文学的兴趣，便是从这儿这时代，所发生的许多幻想发展出来的。但是有许多儿童不晓得仰观天象，这个问题，是一个儿童心理学家告诉我的，我曾经在我们的近亲的许多儿童中实验这一问题，如某君所说，果然不错。任我怎样引诱这些儿童，他们大都不愿仰观天象。我想：这或许是儿童的天才与低能的分别。富於幻想力的儿童便是他的天才之萌芽。不过世间为父母和教师的，尤其是中国儿童的父母和教师，不知道戕折了好多儿童的天才或天才的儿童。他们对於儿童的好奇心或好动的倾向，以及时时发问的兴趣，每每报之以厉声厉色，使儿童惧怕，或则以谎语欺骗儿童，结果就把儿童这种天才或幻想毁灭了。所以我希望现在做父母或幼稚园及小学教师的从我这种经验中得着以下的教训：

　　（一）十分小心地培养儿童的幻想力，利用他们这种幻想力发展他们创造的天才。

　　（二）对於儿童的发问绝对不可表示丝毫憎恶的态度，不可有丝毫憎恶的心情，应当小心地解答他们的问题，甚至，在成人为极无理由的问题，都要设法指导他们。

　　（三）父母和教师对於儿童的说话一点不可造次，要处处诚实不欺，更不可用鬼神的话来恐吓他们。

　　（四）不要用食物的赐与或禁止为赏罚儿童的工具，因为这末一来，便种下他们后来争名夺利的祸胎。

　　我们谈及儿童教育，因而又想起中国人民的物质生活来。中国人民现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没有饭吃，做父母的终日为衣食奔波，那有工夫来讲儿童教育。至於小学教师之不能称职，一半是由於中国的师范教育之不善，一半也是由於他们的生活困苦，使他们不能安心地研究儿童生活，忠於职守。说到这一层又超出我们现在所谈的问题范围以外，只好他日再谈罢。

　　一九三五，一一，一二。

　　文字来源：《马相伯集》，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