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国：大学之道，首在育人，端在社会认可——地方高校特色办学及服务社会的理念与实践

近十年来，我国高等教育飞速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提前进入了大众化阶段。从战略高度看，我们在取得成绩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比如高等教育快速发展所带来的趋同性与特色办学之间的矛盾、高校人才培养模式的雷同和单一与社会需求多样化之间的矛盾、大学功能定位的趋同性与高校服务社会总体能力的欠缺，等等。这些问题有些是教育本身的难点问题，有些是教育之外的热点问题，有些则属于值得进一步探讨的理念或者认识问题。而在诸多此消彼长、不断热议的问题中，关于大学功能和特色办学之间的关系问题，恐怕是热点中的焦点问题。

　　大学应当走特色办学之路，其实是一个不证自明的逻辑和道理。问题在于，特色不是假设或者制造出来的，而是从大学自身的实际出发，恰当定位，合理考量各功能因素之间的关系，靠不懈实践、不断积累和努力创新培育出来的。大学有了特色自然会形成独有的核心竞争力，才有比较优势，才能够在战略发展上找到突破点，才可能做“顶天立地”之事业。也才能够谈得上对社会的服务与贡献。世界高等教育八百年的发展历史证明，大学曾经走过的是一条想做“象牙之塔”而“不能”的历史，大学是一个始终处于不断被塑造、不断被赋予重要任务的特殊而复杂的组织（结构复杂、成员复杂、劳动特点复杂）。经验也告诉我们，大学与社会发展结合得越紧密，对人类进步的促进作用就越大，同时对其自身的发展也越有利。问题在于，大学与社会的这种关联与互动在实践中又如何与大学的特色发展相协调呢？

　　就其发展历史而言，大学的“元”功能应当是：传承文化、创造知识、探求真理、完善人格。但是目前中国高等教育界不约而同地将大学的“功能”提炼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三个方面。这种概括虽然看上去明确，其实忽略了大学“功能”和大学“任务”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功能”虽然包含了“任务”的要素，但却是高于或者先于“任务”而存在的。概言之，所谓大学的“三大功能”应当理解为：这是由其“元”功能延伸出来的三大特殊而重要的任务或者使命。惟此，探讨并厘清三者之间的关系才变得更有针对性和现实意义。

　　逻辑上讲，在大学被赋予的三大任务中，“人才培养”属于“无限责任”，是大学的“元”任务。而“科学研究”和“服务社会”是大学“元”任务的有效延伸，属于“有限责任”。它们本质上从属于、服务于“人才培养”，否则大学就成了单纯的研究机构。但是，在具体办学实践中，这三大任务总是作为一个整体，既成为作为投资主体的政府对大学的要求，也成为高校自身追求的既定目标。而如何恰当处理三者的关系，对于大学尤其是地方性大学就显得格外重要和紧迫。如下图所示，这三大任务其实与大学的内部结构与外部条件及其目标任务相关联：

　　大学内部结构与目标任务图示

　　从图示中不难发现，“大学”无论其属性或定位怎样，她总有追求某种“大为”效果的内在动力。而大学所追求的“大为”，有赖于作为物质条件保障的“大楼”之坚固，有赖于作为人力资本象征的“大师”之多寡，更有赖于协调二者的大学文化传统和制度之持续与完善。而当这三个要素达到一种充分保障与协调发展的状态时，大学所致力于完成的三大任务就是一个互为促动、良性循环的过程。

　　一、大学之道，首在育人，育人之本，端在创新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教育兴盛，贵在坚守育人之道。大学是培养人的地方，其主体是教师和学生，“个性化”与“动态化”是其根本特点。在大学里，我们没有理由不尊重人才，我们更需要培育和养成“大师”；我们也没有资格忽视学生的个体追求，我们更没有时间等待“大楼”和“大师”自动生成“大为”效果。我们需要特别重视的是，研究如何用“制度”在“大楼”和“大师”之间搭建一个平台，筑成一条有效通道，使得各种条件因素与人力资本完成最佳衔接，构筑大学“能够”产生“大为”的基石。

　　古人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时代变了，“道”的内容、“业”的范围、“惑”的形式可能不同，但是“传、授、解”的功能应该是古今一致、中外皆通的。因此，大学的首要任务和使命应当是：使所有受教育者获得公平培养的机会，使那些有潜力的受教育者激发出创造力，使那些有能力的佼佼者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材。作为宁夏回族自治区重要的人才培养基地，宁夏大学建校50年来，秉承“不怕困难，不畏风寒，根深叶茂，本固枝荣”的“沙枣树”精神，艰苦创业，奋力拼搏，先后为各行各业培养输送了9万余名留得住、用得上、能吃苦、善创业的优秀人才，不仅对地方经济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而且在培养少数民族骨干人才、维护本地区的民族团结、提高少数民族文化素质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近年来，随着国家创新战略的实施，高等教育所面对的焦点和难题是，如何培养创新型人才。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要求和思路，却并非能够一蹴而就。或者说大家对此都忧心如焚，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很好地解决钱学森所提出的难题。而且高校面临的共同问题是：已有的培养模式和创新思维养成之间彼此时有冲突。问题的焦点在哪里呢？首先，对高校而言，学生多而且个体差异比较大，但大学只能用一套而不是多套人才培养方案去培养学生；其次，社会对人才需求的多样化与高校专业设置、课程内容之间有相当的距离，而对未来充满焦虑的学生只能选择在学业与就业之间走钢丝。这种状态下，大学如何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又如何实施学生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的培养呢？

　　2007年本科教学工作水平评估及2008年进人“211工程”三期建设行列之后，宁夏大学认真思考本科人才培养如何继续寻找抓手的问题。经过调研，学校出台了《关于加强本科生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培养的若干意见》，制定了实施方案，并且据此修订了人才培养方案和课程建设要求。按照“基础扎实，人格健全，有就业能力和发展潜力”的目标培养应用型人才，确定了“加强基础、突出实践、发展特长、注重创新、分流培养”的教学改革思路，并且，通过构建两个方案（专业培养方案、人格培养方案）、打造三个平台（课程建设平台、实践能力培养平台、创新能力培养平台）加以实施。增设“创新学分”模块并作为毕业审核条件。我们的具体目标是，通过这样一种体系性设计和限制性要求，使宁夏大学所有本科生以不同方式参与到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的培养活动中，并且使其中30％的学生具备一定的创新能力，5％的学生具有较强的创新能力。这是我们根据生源实际情况所设定的目标，也是我们能够扎扎实实完成的培养任务。

　　当然，在学生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的培养中，难点和焦点问题可能还不是机制问题或经费问题，而是作为培养主体的师资问题。教师的创新思维决定了学生创新思维的培养效果，只有当教师有了创新经历并具备了创新能力时，才可能对学生进行创新能力的培养。对此，学校利用“211工程”建设项目加强师资队伍建设，鼓励教师通过横向合作课题或到企业锻炼的机会提升科研水平和研发能力，然后反哺到教学过程中。另外，从2007年开始，学校为本科生设立了“大学生创新试验项目”资助计划，设立专项资金60万，每年资助200个项目。通过这些项目的培育和锻炼，2008年和2009年宁夏大学共获得教育部大学生创新实验项目50个，对学生参与创新能力培养起到了良好的推动作用。

　　二、大学之道，重在“有位”，端在“大为”

　　如果说育人是大学的核心任务，并且人才培养的效果应当成为检验大学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基本要素，则与此相关的另外两个任务和使命，即科学研究的水平和服务社会的能力，往往既决定了高校自身人才培养的质量，也决定了其在中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位置”和被社会认可的程度。而且，一所大学的知名度或者美誉度，在实践中（至少近十年来）通常也被描述为其科学研究水平的高低、服务社会能力和为地方经济发展所做贡献的大小。事实上，在大学的三大任务中，服务社会是大学科学研究、科技创新和人才培养任务的有效延伸。同时，大学在服务社会的过程中也强化了人才培养的效果、提升了科学研究的水平和科技创新的能力。因此，大学尤其是地方性大学应当树立的核心理念是：主动服务地方是大学的历史责任，“会”服务地方是大学的本领，“能”服务地方是大学的智慧，在服务中凸显“大为”、实现双赢是大学的追求。

　　如何进一步完善学科体系、构筑创新平台、提升科学研究水平，并且使之有效地促进人才培养质量、服务地方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始终是宁夏大学探索的重要课题。这里有认识和理念问题，也有制度设计和条件保障问题。宁夏大学作为自治区重要的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基地，秉承“立足地方、服务宁夏，于贡献中求发展”的办学宗旨，在认识和理念上不断强化“三种意识”，即“责任”意识、“大为”意识和“共赢”意识，制订激励措施，完善条件保障机制，主动融入地方发展，先后承担了一批与自治区经济社会发展紧密结合的重大项目，取得了一批重要应用成果，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也探索出了一条地方大学如何通过优势学科主动服务社会的特色办学之路。我们的目标是：要努力把宁夏大学建设成为宁夏经济社会发展的服务中心。在实践这一发展目标中，我们的思考和体会是：

　　第一，变被动适应为主动争取，认真解决“想不想”与“能不能”的问题。高校服务社会既是政府的要求，也是大学努力追求的“大为”目标之一。在顶层设计上，关于这一点的认识是明确的。宁夏大学的具体定位是：建设“具有区域特色的、有较强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能力的高水平教学研究型大学。优势特色学科要达到国内一流，成为自治区创新人才培养、高水平应用型科学研究的重要基地，成为自治区党委、政府以及各部门科学发展决策的智囊团和思想库，成为西北地区一流的地方高等学校，为自治区跨越式发展提供高效服务”。但是这样一种发展定位能否成为全员意识，能否成为调动广大教师和科研人员积极参与服务社会的自觉要求，在实践中是有难度的。对此，学校通过政策调整、平台搭建和其他鼓励措施，引导有实力的教学科研人员解决“想不想”的问题；同时，学校有目标地组建科技创新团队，组织师生下基层，先做事，在服务社会的过程中解决“能不能”的问题。切实为他们创造“事业有平台、成长有环境、生活有条件、服务有路径、发展有空间”的氛围，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近年来，学校组建了一批服务地方的科技创新团队，其中“盐碱地改良”、“动物疫病防治”、“宁夏优势特色农产品储藏保鲜及精深加工”、“回族西夏历史文化研究”等项目团队，在自治区相关产业发展和软科学研究中已经获得了重大成果，取得了明显的社会和经济效益。

　　第二，合理定位科学研究与服务地方的内在联系，解决“顶天”与“立地”的关系问题。在高校服务地方的过程中，“想”服务、“能”服务、“会”服务是一组对立统一的关系：“想”服务不一定“能”服务、“会”服务；“能”服务不一定“想”服务、“会”服务；“会”服务也不一定“能”服务或者“想”服务。这其中有认识问题、水平问题，也有能力问题。但根本问题是大学的科研水平与服务能力问题，是大学的学科建设与科学研究如何既“顶天”又“立地”的问题。对于地方性大学来说，追求科学研究的“顶天”效应是既崇高又正当的目标，也并非只是梦想。但是事实和关键是，地方性大学的资源配置结构决定了这种追求其实有着相当的虚幻性。因此，如何解决“立地”问题，就成为地方性大学应当充分重视与大有可为的领域。

　　在上述关系处理上，宁夏大学的认识是明确的。近年来，学校不断调整学科建设思路，要求学科建设与科学研究既要有“顶天”的志向，更要有“立地”的作为。学校采取有力措施帮助教师和科研人员找准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瓶颈问题，重视科研项目成果与实际应用的恰当对接，组建团队，合力攻关，在关系到自治区经济社会发展的诸多领域真正起到了“立地”的作为。如宁东煤化工工程、北部灌区土地盐碱化改良和沉陷区治理、黄河金岸规划、干旱地区节水灌溉、压砂瓜及红枣等特色农产品布局，等等。立足实际，立定宁夏，着力做好“立地”文章，也使宁夏大学形成了在学科建设中服务宁夏经济发展，在服务中寻找并培育优势学科的良性互动机制，为“顶天”创造了更好的基础和条件。通过“立地”，学校进一步凝练优势学科，确立了7个“211工程”三期建设重点学科群。我们的目标是：通过优势学科建设，集中力量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战略领域争得一个或几个制高点，在“立地”的同时做好“顶天”的文章，使学校的人才培养、科技创新和社会服务能力达到一个新的、更高的水平。

　　第三，寻找结合点，找准突破口，恰当处理“有位”和“有为”的关系问题。在高校服务社会的过程中，当解决了“想不想”和“能不能”的问题后，事实上还有一个难点问题，即“怎样服务”、如何寻找服务的结合点和突破口的问题。对此，高校和政府各有苦衷：政府希望高校走出“象牙之塔”，解决她所面临的诸多发展难题，高校则苦于资源配置不均、人力资本匮乏等难题带来的服务领域不广、服务水平难以短期提升的困扰。这就需要在政府和高校之间建立某种恰当的沟通机制，它属于互为寻找和欣赏的“恋爱”情形而非互相指责的“冷战”状态。对此，高校当然应该首先充当“追求者”，找准突破口，寻求结合点。

　　但是对高校来说，在寻找结合点与突破口的过程中，必须厘清下列逻辑关系：首先，在认识上，要确立先“有为”才能“有位”，有“大为”才能有“大位”的观念；其次，在具体服务中，还要找准“位置”和突破口，形成“有位”局面，才可能产生“有为”效果。近年来，宁夏大学借助科学研究重在“立地”的发展思路，积极寻找服务社会的结合点与突破口：学校瞄准宁夏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热点、难点等重大科技难题，主动对接服务需求、产业和行业发展需求，先后和5个地市、20多个厅局签订了合作协议；围绕自治区“新型工业化、城市化、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发展战略，根据自治区党委、政府提出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加快现代农业发展、节能减排、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沿黄城市带发展、生态环境保护、文化传承与文化产业发展等一系列重大建设目标，学校主动贴近，敢于出击，在煤化工、设施农业、节水灌溉、资源环境与生态、盐碱地改良、生物发酵与特色中药材、伊斯兰文化产业化等领域找到了宁夏大学服务地方的“位置”，并且通过策划项目、建立校企合作联盟、服务重点企业、转化优秀实用成果、培训基层技术骨干、攻克关键技术等方式，有效参与到宁夏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在恰当的“位置”“有为”，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同时也促进了学科建设水平与人才培养质量的不断提升，达到了“双赢”的效果。

　　进入“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行列，对宁夏大学既是一个重大的阶段性、标志性成果，又意味着新的起点、新的挑战。与其他已完成“211工程”一、二期建设任务的高校不同，宁夏大学地处西北欠发达地区，地域、资源、人才均不占优势，而且还面临“三步并作一步走”的发展压力，存在能否为宁夏跨越式发展提供更多高质量服务的现实担忧。但是，半个世纪的创业历程证明，宁夏大学不仅有“艰苦创业，奋力拼搏”的精神传统，也有对现实状态的清醒认识，更有坚守育人之道、做好“立地”文章、追求“大为”目标的特色发展理念，它们理应成为学校发展的新的“启辉器”。

　　【作者系宁夏大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