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顺,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学术兼职有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小说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理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等。2016年4月,当选2015年度“长江学者奖励计划”青年学者。主要作品有《我们内心的冲突》、《活在真实中》、《此时的事物》等。
中国新时期文学已走过近30个年头,它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复杂而阔大的现场,千头万绪,众说纷纭,如果没有足够阅读耐心的人,根本无法触摸到它的大致轮廓。面对繁多的文学线索、浩大的作品数量,面对一大批未曾经过时间清理的作家和现象,一个真正的文学爱好者、文学研究者,如何才能对当代文学现场进行有效的发言,至今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许多有理论野心的批评家,早已不满足于作品研究和现象观察,而总是试图给正在进行中的当代文学一个新的命名,或者通过文学史论的方式,建立自己对一种文学流派或一个文学时期的话语阐释权——于是,几乎所有时髦的文化理论,都率先出现在当代文学批评界,目的无非是希望借此获得新的命名权和理论资源。一时,名词林立,概念翻新,当代文学史出了一本又一本,但真正创造的、独立的文学却依然没有摆脱沉默的命运。时间并没有青睐那些大而无当的理论野心,优秀的作家也拒绝为那些粗疏的文学史论所限制,他们的创造力总是在不断地修改那些操之过急的陈旧结论。
因此,我一直赞赏唐弢先生所说的“当代文学不宜写史”的观点。作为一个还在生长着的文学现场,任何固定的“当代文学”概念都无法穷尽它的变化和活力。当代文学还处于未完成的状况之中,对它的同步观察,应该作为一种批评的实践来进行,而非急于建构文学史的虚妄标准。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文学研究的重点应该转移到作家作品上来。无论是时期的分野、理论的争辩、思潮的演进,还是艺术的革命、写作伦理的变迁,都必须建基于坚实的作家作品分析,才能获得当代文学研究的真实依据。多研究一些作品,少空谈一些理论,这是当代文学研究的出路所在。只是,当消费主义的美学原则崛起,当速度日益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神话,认真、中肯的作家作品研究已经成了文学批评界最为寂寞的事业,似乎惟有那些甘愿远离文学风潮的人,才有耐心和韧性愿意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假如没有以有效的作家作品研究为基础,当代文学这一学科的合法性又在哪里?现在的问题是,跻身于当代文学学科的人越来越多,但解释作品、把握文学发展流向的能力却日渐衰退,这也就难怪许多作家会轻视文学批评的作用了。
正因为此,我特别看重《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这套丛书。甲种中,像《中国新时期文学思潮研究资料》(三卷)、《中国新时期小说研究资料》(三卷)等卷,乙种中,像《王安忆研究资料》《张炜研究资料》等卷,都编得全面、翔实,体现了一个编选者的独特眼光。尤其是,每个选本的后面,都以附录的方式收集了相关研究成果的整体索引,使得整套丛书所收编的资料不仅系统全面,还具有相当的权威性,为文学研究者所必备。从我对丛书的粗略阅读来看,编者的目的基本达到了。有了这方面的呈现和研究,接下来的文学研究,就会变得更加真实、更有实据。
过去我看了太多的文学史和学术史,编著者几乎都忙于寻找规律和作出思想结论,主观臆断的成分太多,惟独缺乏准确、详尽、客观的事实。没有事实就没有“史”,而将事实经过编著者自以为是的理解(甚至篡改)后再写出的“史”,肯定是伪史;只有在事实的基础上,加上专业、客观的分析,才能有效地还原“史”的真实面貌。就这点而言,《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丛书为今后写作这段文学史的人,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福柯在《权力的眼睛》一书中说:“为了弄清什么是文学,我不会去研究它的内在结构。我更愿去了解某种被遗忘、被忽视的非文学的话语是怎样通过一系列的运动和过程进入到文学领域中去的。这里面发生了些什么呢?什么东西被削除了?一种话语被认作是文学的时候,它受到了怎样的修改?”——为了弄清什么是文学,许多时候需要借助于非文学话语的参照,才能看到那些有可能被削除或被修改的部分,这是多么具有启示性的一种提醒!因此,在文学研究的历史上,我们不可小看资料工作的意义,更不可漠视文学现场中出现的各种症候。所谓“非文学话语”,就是文学现场的各种合力是如何共同作用的,就是潜在的研究现状和研究脉络,就是许许多多的文学关系的分析——而《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丛书在专注于文学研究资料的整编的同时,也充分兼及到了对文学研究现场这种内在脉络的把握。因此,它的出版,对我们认识新时期文学的整体面貌,对我们“弄清什么是文学”,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