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梅:窗,中国园林的眼睛

文/张玉梅

摘要:小窗中藏有世界的大观。

 

春和景明,绿荫满窗。

拂水新柳,湖光山色,云烟竹树……沧浪亭、颐和园、拙政园、狮子林、可园……中国园林博物馆“窗,园林的眼睛”正在展出,现场播放的视频,是谷雨时节中国名园窗外不同的风景,透过一扇扇花窗,春天有了万般风致。

诗有诗眼,画有醒画,园林也有自己的点景,而窗恰是空间变换中的点睛之笔。中国园林对窗的设计极为重视,园林至精至微处往往体现在窗的安排上。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吾观今世之人,能变古法为今制者,其惟窗栏二事乎……但造房建宅,与置立窗轩同是一理,明于此而暗于彼,何其有聪明而不善扩乎”。李渔推窗栏之理为园林建筑之基,而整个园林建筑只是窗栏之“扩”而已。

漏窗为中国园林普遍采用,仅苏州园林的漏窗就有千余种。漏为透,一窗一洞天,气息贯通,使隔帘风月,墙外风烟,纷至沓来。展厅的设计因为墙的隔、窗的漏,静止的空间也流动起来,互为沟通。人们在其间流连对视,窗里窗外,谁装点了谁的风景?

北京画院院长吴洪亮是展览的策展人,他说:“选择窗这个主题,最初由于园林中的窗主体造型之美,由于其作为特殊的空间媒介,将主客关系、虚实关系、内外关系处理得恰切而出人意料,又归于情理之中。每每赞叹之余,又会引发对当下生活的思忖。”

展览选取“窗”这个园林中的细节展开多维度探求,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艺术与生活的一次再思考。园林是一门综合艺术,将建筑、书法、绘画,甚至文学、戏剧、音乐等艺术集于一体,为精神生活提供了特殊的情境,与中国独有的生活美学一脉相通。而窗是园林的“眼睛”,在满足流通光与风的基本功能之外,更在园林造景中衍生出借景、框景、对景、漏景等许多巧妙的用途,形成别样丰富的趣味。汉代刘熙在《释名》中解释“窗,聪也,于内窥见外为聪明也”。可见,除了功能之用,“窗”更是中国人观看方式和审美趣味的巧妙外化。

欲露还藏是中国园林的游戏,那种开门见山的方式显然不适合中国园林的意境创造。抑是为了放,障是在于开。柳暗花明处,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处,让游览者的心中掀起波澜。窗是园林优美曲线运动中的节点,由于它的存在,曲中增加了含蓄,曲中更富于变化。中国绘画与中国园林异构同心,异曲同工。古代书画中“窗”的元素随处可见,文人的松窗读易、携琴访友,乃至生活中实景、小像等均会以窗为画面背景。此次展览着意选择了这类书画,带来古人关于窗的文人情境。同时,观众不仅能看到文人画传统中的《松窗读易图》,也能看到当代艺术家临窗而立的松树与繁花,古今对望,相映成趣。

自古以来,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园林里萌生,柳梦梅与杜丽娘,张生与崔莺莺,可以说,园林是适于抒发“爱”的。而窗,则为这些故事更添了委婉缱绻,“绿窗”一词代指女子居室。明清绘画中的仕女题材,常在构图上以窗为媒,展现古代女性的婀娜身姿和闺中日常,这次展出的作品中便有临窗凭望的清代仕女画作。

瘦西湖一处充满诗意的流云月影窗,就在展览入口处和观众见面,中国园林博物馆馆藏的古代及近代花窗,冰梅纹窗棂、花卉人物故事纹窗棂、花鸟纹窗棂等,无不显示了古代工匠的精巧技艺。从花窗的物理结构考察,虽然花窗的制作工艺是对几何原理的应用,但是其中依然能印证中国文化一脉相承的思维方式。“六幂”之美,尽在其中。在规矩中,尽含世间的千变万化。“六幂”是古代花窗制作中应用非常广泛的一种图案,它以两个顶心相对的等边三角形形成的交叉线为基线,有规律地增减损益,形成变化无穷的样式。常见的万字格、龟背锦、蜂窝式等图案都是“六幂”图案的衍生。观看时,我们不得不惊叹于古代匠人的科学思维。

相对于含纳万景而言,中国园林是局促而狭小的,园林建筑及花草布置,假山设立,一窗一亭一桥一廊,都不是纯然的外在设置,它为人心而设。在园林中,可以看出中国人的宇宙观,看出其中所蕴含的人生旨趣。白居易说“天供闲日月,人借好园林”。中国园林除了实用和审美之外,强调的是安顿人心、伸展性灵。而窗的存在,让园中有园,景外有景,将大千世界动的趣味收摄其中,尽收眼底,这也是中国人由近及远、由小见大的哲学思想。

当代艺术家以窗为媒创作了不少新作,是对窗之理念的延伸与激活。而中国园林博物馆的室内外,自有窗的各样姿态。园林是一个鲜活的系统,窗前的风景因时而变,因地而变,时光流转中,窗也成就了每个人的风景,“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小窗中藏有世界的大观。

本文来源:《人民周刊》2021年第9期。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处理。